麦子Three

〔虚花悟〕将那三春看破，桃红柳绿待如何？把这韶华打灭，觅那清淡天和。说什么，天上夭桃盛，云中杏蕊多？到头来，谁见把秋捱过？则看那，白杨村里人呜咽，青枫林下鬼吟哦。更兼着，连天衰草遮坟墓。这的是，昨贫今富人劳碌，春荣秋谢花折磨。似这般，生关死劫谁能躲？闻说道，西方宝树唤婆娑，上结着长生果。

红楼梦十二支曲，加上首尾两支，一共十四支，都是唱尽了十二钗的薄命与家族倾颓，“飞鸟各投林”，“一片真干净”。

但不知道为什么，惜春的这支曲却是最让我感到悲凉，甚至背后发凉。但乍一读，这首曲用词并不激烈，远比不上元春的曲中写“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故向爹娘梦里相寻告:儿命已入黄泉”，或者迎春的“叹芳魂艳魄， 一载荡悠悠。”直接把主角的命运赤裸裸写出来。

相反地，这首曲前面写景非常美：“桃红柳绿待如何”“觅那清淡天和”；直到后半阙对比才有些心惊：“青枫林下鬼吟哦”，“连天衰草遮坟墓”，但这也只是写景，并不是主角本身。

可我还是不由自主背后发凉。

仔细想想，悲凉与心惊的地方在这里——曹公故意用一种清淡恬和的笔触去描写对比那种凄厉的场景“鬼吟哦”，“遮坟墓”。

仿佛惜春本人令人心惊的冷情与认识。

“遮坟墓”前的“连天衰草”应该是化用了李清照的《点绛唇》：”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 倚遍阑干,只是无情绪。人何处,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

正好这首词里也有“惜春”一词，只是本来描写春闺寂寞的词，却被曹公用来连缀了“遮坟墓”。

让人想起来“送宫花”一回时，贾府明明仍在兴盛期，可那个垂髫之年的小姑娘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明儿剃了头做姑子去。”

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呢？

而若再从整体看这首曲，隐隐会感觉好像一个清冷飘荡的游魂向你低低唱出来这荒凉凄厉的景，她无悲无喜，只是在那里低吟浅唱，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这不正是惜春吗？

把这韶华打灭，觅那清淡天和。

闻说道，西方宝树唤婆娑，上结着长生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