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这篇基本是基于史料的历史同人,部分参考了影视剧《苍穹之昴》
去年发在公号上,今天想起来搬到lofter。源于Autumn之前发给我的一篇《宫女谈往录》的推文,是本晚清宫女的口述记录,我在前几年看过,有过借此为素材写小说的想法,但一直没有灵感,而这次重看,又偶然搜到了珍妃后人的回忆文章《回忆我的姑母珍妃、瑾妃》,其中几个细节太让人难过了。
比如珍妃和瑾妃入宫后,家里没有人再敢喊她们的闺名,哪怕私下里,于是她们的侄子也不知道姑姑叫什么。
比如瑾妃生在八月十五中秋节,却一生难和家人团圆,晚年为了和母亲多相见,在宫外为家里买了房子,母女用望远镜日日相望。
而瑾妃其实很值得深挖,她在妹妹受宠又打入冷宫、太后皇后和光绪帝的夹缝中辗转求存几十年,最后做到了皇贵太妃,成为末代皇帝溥仪的养母,其实是很厉害的人。
最后写的附录文章是扒了一下史料记载里光绪之死和他的一后二妃。
晚清民国另一篇:秋瑾
正文:
01
亥时过了二刻,永和宫内外一片静寂。
将满未满的月升起来,泻下冰一样的银辉,落在金黄的银杏梢头和朱红的宫墙上,也洒在正殿西间的窗纸上。
春草觑着太妃的脸色,轻轻上前:“您一直不说话,可是想家里太太了?不碍的,过两日八月十五正是您五十整寿,太太、夫人都能见到的。万岁爷请了‘快手刘’专程给您变戏法瞧,还有‘抓鬏赵’唱莲花落《老妈进京》。祝主子大吉大利,万寿无疆。”说着蹲了个双安道吉祥。
五十大寿?坐在上首的人有一瞬的怔楞。
她低下头看去,年轻的宫女正是十五六的好年纪,清脆的声音落下来像玉珠洒在银盘上。和自己初入宫时一般的年纪。
春草刚来永和宫不久,负责伺候太妃进膳传膳。人人都道她好命,得了个名声好、油水足又轻省的好差事,瑾太妃地位高却脾气好,不比从前老太后和其他太妃规矩严,有伺候过太后太妃这样的好名声,将来放出宫去许人家也不愁。
小心翼翼伺候了几日,太妃确实如传言中一般宽和体恤,只是不太爱说话,唯一有些怪癖的地方便是每日必要带着望远镜到御花园东北角的亭子上瞧瞧。
至于看什么,除了掌事的贴身大宫女,其余他们是不敢问的。
坐在炕上的太妃没发话,春草越发紧张,只低着头瞧炕下的那双福字履鞋,大气也不敢穿。
过了片刻,太妃轻轻发话:“起来吧,我这里不像敬懿主子那里那么多规矩。着人加膳吧。”
春草如蒙大赦,连忙叩拜谢恩,躬身却步到殿门口,转眼便看不见了。
02
不知为何,今日这个小宫女总让她出神。
原来,她马上就要五十岁了。
她的生日在八月十五,该是个圆满团聚的日子。但却像个笑话似的,她一辈子没过几个团圆的生日。
她想起十五岁那年,和这个小宫女一般大的年纪时,她和妹妹在选秀中双双被封了嫔。
家里原只是让她们走过场的,却没想到两个女儿都被留了牌子。
其实也不是先帝选的她和妹妹,他最先看上的是江西巡抚德馨家的长女,他都快将玉如意递给那个姑娘了,却被老太后一声咳嗽打断了。
她至今都记得皇帝面若死灰的脸,他最终还是将玉如意给了桂祥家的女儿,那是老太后的亲侄女。
德馨家的两个女儿最终都被撂了牌子,老太后发话让皇帝把两个荷包给了她和妹妹。
她和妹妹虽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性子却大相径庭。她是长女,又是个闷葫芦,不会说话,自小便学会了察言观色。妹妹更像太太,比她聪明,也最得宠爱,性子却象淬了火的钢,宁折不弯的。
进宫那天是在傍晚,太太一直坐在正屋桌旁吸水烟,不说话。
她和妹妹去磕头:“太太,我们走了。”
她瞧见太太脸上滚下一行泪,却伸手重重扇了她们两巴掌:“只当我没生过你们两个女儿。”
外边接迎的太监捏着声儿喊:“恭迎瑾小主、珍小主上轿入宫。”
她和妹妹便在皇后皇帝大婚前一天被两顶轿子接进了宫。
从那儿以后便再没有人唤过她的闺名了。
奴才先是喊她“瑾小主”,后来喊她“瑾主子”;家里太太阿玛和兄弟晋见时喊她和妹妹“四主子”、“五主子”;宫里老太后和皇后多数时直呼她“瑾嫔”“瑾妃”,偶尔高兴了会叫她“瑾哥儿”、“妹妹”;而现在,她已经是几乎所有人的“老祖宗”了。
先帝呢?她模糊地想,原来那短暂又漫长的近二十年中,他和她竟没说过几句话。
她犹记得头回侍寝时,她卷在被子里,被太监背进了养心殿。
烛光下年轻的皇帝有一张清秀的脸,他掀开被子,带着打量的目光瞧她,她垂着眼不敢说话。过了半响,头顶终于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你是珍哥儿的姐姐?你们可不真像姐妹俩。”
那便是他和她一生中最温情的时刻了。
她有些好奇,不知道他有没有偷偷唤过妹妹的闺名。
03
把她奶大的嬷嬷以前常给她说:“姑奶奶出阁到婆家的第一天千万要预备妥当,第一天不顺遂,以后一辈子要坎坷。”
先帝大婚那天是在午夜行礼,用了西洋来的鼓号吹奏,半夜敲得她心都快跳出来了,似乎从那以后她就添了心悸的毛病,这几年越发严重了。
但皇后隆裕也没好到哪去,她有些嘲讽地想,除了那场持续二十多天的风光婚礼,皇后也几乎都什么没有。
她想,包括她自己在内,他们几个人都活该,也都可怜。
她能理解皇后,却不同情。
二八初嫁的年华,英俊奋发的少年天子,谁不会动心呢?哪怕这只是父母之言的婚姻。
她知道隆裕最初也是真切地爱慕着皇帝,但这爱意的表达并不似妹妹的活泼开朗,也不是她的温柔顺从,她是嫉妒、抢夺、笨拙和疯狂的。
隆裕一次次向老太后告状,一次次想法子惩处妹妹,想借由权势逼回皇帝,却忘记了太后的权势是皇帝最厌恶的东西。
终于,他们堕入无可挽回的地步。这满腔的爱意便也成了恨。
04
不少人觉得她合该同皇后一般恨着皇帝和妹妹,为着他的冷落六宫,其实并没有。
她不爱皇帝,没有期盼,便也没有恨。
她甚至很同情他,哪怕皇帝恨她。
小时候她成本大套地看过《三国》,被曹操“挟天子令诸侯”的汉献帝还有一心一意的伏皇后和愿肝脑涂地的老丈人伏完。可他的皇后是监视自己的敌人,似乎除了妹妹外,他几乎什么都没有。
而他并没有见到妹妹最后一面,甚至在一年后才得知死讯。
她对于妹妹进宫后的受宠一点也不意外,她也不像皇后那样没有自知之明。
妹妹长得比她和皇后都好看多了,有着小鸭蛋脸和双眼皮,皮肤很白,而且那么聪明。
小时候她们一起随大伯赴任到广州生活,家里给她们请了探花文廷式做西席,教她们读书写字。妹妹很小的时候便练成了双手写梅花篆字的本事,下棋和画画也很好。
在广州,她们见识到了西洋各式各样的奇巧玩意儿。对于那些新鲜东西,她总是有些怕,浅尝辄止便罢了,妹妹却爱极了,甚至穿男装到街上去给人拍照。
而他是怎么对妹妹一见钟情的呢?大概也是第一次侍寝时那个女扮男装喊他“贤弟”的姑娘,终于让他有了久违的笑容。
后来妹妹便经常这样逗他开心,甚至穿着他的衣服去拍照。而那些朝堂上的事与改革图治的抱负,也只有妹妹能理解他。皇后听不懂,而她不敢答。
他们合该是一对璧人。
妹妹的受宠不仅让家里松了一口气,更让老师和兄弟们有了盼头,他们希冀着能在新帝一朝有所作为。
那时候,哥哥们常和妹妹宫中有书信往来,但一次也没来找过她。
她知道家里对她是失望的。
她不懂他们谈论的什么主和主战,她只知道老太后二十六岁上便成了寡妇,独个儿掌了这天下几十年,不是一朝还政后便能不予理睬的。
老话还说“狡兔三窟”,不管哪边掌了权,姐妹两个不能都栽在一边。
05
老太后还是棋高一着。
太后不曾出面,只是授意李鸿章由御史出面,参了妹妹“意欲取代皇后,交通宫闱、扰乱宫闱”,将她们一起赐了廷杖,连贬三级,降为贵人。老师和哥哥都被罢官贬谪。
她也不能幸免。
那是她第一次对妹妹有了怨恨。妹妹当然不是无辜的,那样刚强的性子,怎么可能去刻意讨好老太后和皇后?她不是没有劝过,但是若妹妹真的听了劝,就不会是皇帝的心爱之人了。
她知道,皇帝恨她,因为他认定了她和皇后、太后一条心。妹妹进宫后每次被罚,她几乎不曾在老太后面前求过情,有时候甚至会顺着太后皇后的心意帮腔几句。
变法失败,皇帝被囚瀛台后,她去探望过他一次。那时候他们刚刚得知妹妹的死讯,而距离妹妹被沉井已经过去了一年。
她至今都记得皇帝那寒凉恨意的眼神,像尖冰一样穿透了她。
她没什么怨言,她也恨自己,只是她得活下去,她的阿玛太太还有兄弟得活下去。
皇帝自己就没有责任吗?
初进宫时,妹妹曾向皇帝说过的自己担忧:“皇上这样加恩于我,不怕旁人嫉恨我吗?”
皇帝自以为是天子,他对妹妹说:“朕是皇上,旁人能对朕怎么样!”
这话后来便传到了老太后的耳中,她们在宫中的坎坷大半要拜皇帝的所赐。
只是那时候太后对妹妹还没有杀意,虽然被贬为贵人,隔年便又将她们复升原位,皇帝仍旧掌着国政。
但又过了四年,事情终于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她不懂外面那些新词,什么变法维新,只知道那时候宫内朝堂之上一片暗流涌动。太后不在宫中,去了园子里避暑。皇帝一道又一道谕旨发下去,不断有新面孔行走在宫中,妹妹的亲信太监来去匆匆,不断和阿玛哥哥商量事情。
伺候她的老太监却只说:“小主还是不要掺合儿这些,只怕要变天了。”
果然变天了。
不过百日后,老太后深夜从颐和园回宫,宣布重新训政。她一下子失去了皇帝和妹妹的音讯,而宫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消失。
隔了好些天,她才知道原来皇帝意图变法施行新政,遭到守旧一派的抵制,而到最后,皇帝竟策划兵围颐和园捕杀太后。
这是犯了太后的根本。
支持皇帝的大臣逃的逃、杀的杀;皇帝被囚禁在瀛台;妹妹因为支持皇帝已被再次施以廷杖,打入北三所的冷宫;父亲被罢了官,全家害怕被迫害,已经离京去了上海。
风雨飘摇的宫中,竟只剩了她一人。
她却忽然不怕了,就是去冷宫,她和妹妹也算有个伴儿。
但太后竟没迁怒于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切又复归于平静。
那场轰轰烈烈的政变就像投向后宫这口深井中的石子,泛起了阵阵涟漪,又飞快消失无踪。
太后重新临朝,照旧如从前一般吃茶、听戏、逛园子;被囚禁的皇帝似乎变成了木头人,不会说话,也没有喜怒哀乐;而她再没有见过妹妹。
唯一高兴的似乎只有皇后。皇后频繁地往返于太后与皇帝两处,脸上带着久违的笑容,甚至亲切握着她的手:“也算歹竹里出了好笋,你比你妹妹珍妃可识趣多了。老祖宗宽厚不计较,好好伺候着她老人家,你好日子且长着呢。”
06
日子又如此波澜不静地过了三年,她偶尔会听说外面又闹毛子了、外国人又要银子了,不过这些于她只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她要做的只是每天向皇后请安、一起小心伺候好太后,以及在煎熬和徒劳中想尽法子去打探家人和妹妹的音信。
她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可以走出这宫门,尽管是去逃难。
洋人打到京城下了。
太后要带着皇帝、皇后还有她一起逃往西安,但出宫的车队中并没有妹妹的身影。
妹妹还活着吗?如果不在了,是什么时候死的?但她一个字也不敢问。
西逃的这半年大概是他们这些宫人此生都不愿回忆的苦难了,回京后老太后态度大变,对洋人极尽讨好。
这时候她和皇帝才知道原来妹妹在冷宫中仍苦熬了三年,她是在他们出宫西逃的前一天被赐死的。
她后来几经托人打探,终于得知妹妹死前的情形。
太后在决定西逃前一天独个儿颐和轩在召见了冷宫中的妹妹。
太后同妹妹说:“你年轻,容易惹事!我们要避一避,带你走不方便。 ”
妹妹回应道:“您可以避一避,可以留皇上坐镇京师,维持大局。 ”
这几句话戳了老太后的心窝子,太后把脸一翻,大声呵斥说:“你死在临头,还敢胡说。 ”
“我没有应死的罪! ”
“不管你有罪没罪,也得死!”
“我要见皇上一面。皇上没让我死!”
“皇上也救不了你。把她扔到井里头去。来人哪!”
妹妹最后一句话是:“皇上,来世再报恩了。”
太监崔玉贵是奉命将妹妹投井的人,但连他也对妹妹佩服之极。“小主才25岁,在冷宫中待了三年,但说出话来比刀子都锋利,死在临头,一点也不打颤——我罪不该死!皇上没让我死!你们爱逃跑不逃跑,但皇帝不应该跑!——这三句话说得多在理,噎得老太后一句话也回答不上来,只能耍蛮,真是了不起。”
她在那一刻似乎终于理解了妹妹。
不同于皇帝不知天高地厚,妹妹到最后一直很清醒,只是有自己的坚持而不愿妥协。妹妹甘于在冷宫苦熬三年,是希望能够等到皇帝重新振作、东山再起。而到了最后,无可转圜的关头,也可以将太后说的哑口无言。
死得其所,大概就是这样吧。
她便也冒着杖责的危险,一人在井前烧了三天香,祭奠妹妹。
07
回京后,太后为了堵住洋人的质问,对外只说妹妹是“为免凌辱,殉节投井”,并赏赐家里打捞尸首予以安葬,她也终于见到阿玛。
而那天皇帝并没有露面。
后来她听说皇帝要来了妹妹在冷宫时挂过的一顶旧账子,常常一个人对着帐子出神。
他再没有碰过别的女人。
她对皇帝最后的一点怨气也烟消云散。
她想,那便祈愿他们能来世再见吧。
08
后来的日子便又回归枯井一般的寂静无声。
皇帝最后的十年日子中不再被囚禁,也会上朝临视,但他的一言一行都被严密监视着,直到他驾崩。
最后的那段日子里只有皇后会时常去看他,但皇后来另有隐情,那是代替太后来监视皇帝的。他的喜怒哀乐和一言一行都会被汇报给太后,皇帝已经病重了。他几乎像个木头人一样,不说也不动,伺候他的太监们知道他暴躁多疑的脾气,一句话也不敢说。
她后来听小太监们说,皇帝驾崩前的几天,皇后去进见,皇帝照例吩咐让皇后跪安,其余便不再多说一句话。虽然已被病重监禁,但是在寝宫中让谁退下这点儿权利,皇帝仍旧有。
皇后却像没听见似的,仍这么看着皇帝,像是在欣赏什么。
而病重中的皇帝终于暴怒而起,使劲全力抻了皇后的头发,连玉簪子都掉了。
那是皇后和皇帝的最后一面,他们至死都是敌人。
她后来听到这段故事只觉心底一片荒凉。
她想,隆裕最后那样看着病重的皇帝,是不是终于有了丝畅快?
只是又能畅快多久呢?
09
皇帝驾崩后的第二天,太后也去世了。
隆裕皇后成为了太后,她也成为了皇贵太妃。
仿佛轮回一般,一个不到三岁的小娃娃像皇帝当年那样被抱进宫。
但隆裕并不如老太后那般雷霆手段,这个风雨飘摇的王朝只最后维持了三年。
小皇帝在不到6岁的时候被迫退位,第二年,隆裕太后便郁郁而终。
但这样的改朝换代于她来说竟并没有太多变化。他们仍被允许住在宫中,一切用度花费、礼仪禁制如常。
她成为了小皇帝的养母,宫中说一不二的“老祖宗”,像当年老太后一般。
她仍旧不能回家。
但因着她的缘故,家里虽然几经坎坷,境况总算过得去。
她在近宫门的地方给家里买了套宅子,宅子的东院有个花园,从花园假山上的亭子,用望远镜向西南方向望去正好便是御花园。
她便和额娘在约定好的时间里,各自登上亭子。她从御花园靠东北面的亭子也正好能用望远镜望见家里。
就这样年复一年地望了多年,一晃又是十五年,原来她就要五十岁了。
近来她总是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想起妹妹、皇帝、老太后、皇后,甚至想起当年选秀时被皇帝最先看中的德馨家的姑娘。
她后来托人打探过德馨家的两个女儿,听说长女回去了大病了一场,过了几年家里便托媒嫁了相当的人家,过着寻常日子。
她想,先帝最先喜欢的并不是妹妹,如果德馨家的女儿入了宫,那么妹妹是不是便不会死了呢?她隐隐希冀那个落选的姑娘过得比她和妹妹顺遂,仿佛这样便代替她们过了另一种日子。
她从没想到过,自己是活的最久的一个,她看到所有人的离开,甚至看到了这个王朝的破灭。
但她想,除了这漫长的时光,她又比他们多了什么呢?
下辈子,如果有下辈子,她希望她的闺名能被人唤得久一些,一直到老。
1924年9月24日,光绪帝瑾妃病逝于永和宫中,年51岁,葬于崇陵妃园寝,谥为温靖皇贵妃。
——END——
考证分析:
00
前两天以光绪帝瑾妃的视角写了小说,觉得还有东西可以再写写,没想到昨天打开手机上的Daysmatter,偶然翻了一下“历史上的今天”,111年前的11月14日竟是光绪皇帝的驾崩之日,那么11月15日就是慈禧去世的日子。
这个巧合真是吓到我了,大概冥冥之中有天意吧。
这篇是一些零散的历史边角,也算简单纪念一下那个末世王朝的悲情天子、他的一后二妃,还有争议颇多却实实在在给晚清续命半个多世纪的垂帘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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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光绪之死
光绪是被慈禧毒死的,用砒霜。
光绪和慈禧驾崩相隔仅有一天,一百多年来一直有各种猜测。
2003年央视清史纪录片摄制组到清西陵采访,得知1980年对光绪帝的陵墓进行重新封闭时,有一部分头发被移至棺外于管理处库房保存,在多方协调和批准后,将两小缕头发被送至中国原子能科学研究院进行测试。
后来成立了“清光绪帝死因”研究课题组,所有结论汇成书《清光绪帝死因鉴证》,是一本名字非常严肃,但读起来很引人入胜的书,很像悬疑推理小说,感兴趣的朋友可以找来看看。
光绪帝死前挣扎了四天。
下毒时间是1908年11月10日傍晚5点钟左右。
中毒当晚,皇帝向内务府发出了两道紧急召医的手谕,但是内务府带来的医生当晚被阻拦在宫门外,未能进入瀛台为皇帝帝诊治。
次日早晨西医屈桂庭进入瀛台,发现光绪帝腹痛难忍在床上打滚,且“面黑,舌黄黑”,并断言此症状“与前病绝少关系”。
但是屈桂庭也未对此时中毒垂危的光绪帝进行任何救治,仅仅进言“以暖水熨敷腹部”便匆匆退出。
此后,虽有其他御医进入瀛台为光绪帝诊治,但是所开方药无一味对症。1908年11月14日晚6时33分左右,光绪帝去世。
在光绪帝喝下毒药,尚未发作时,慈禧太后已经命人将皇帝梓宫停在乾清宫,预备发丧。
慈禧曾经估算光绪帝当晚即死,但没有想到他在中毒后仍然坚持了四天。
而对比另一条光绪小时候的记载,是慈禧的口述,很令人唏嘘:“皇帝入承大统,本我亲侄。从娘家算,又是我亲妹妹之子,我岂有不爱怜之理!皇帝抱入宫时,才四岁,气体不充实,脐间常流湿不干,我每日亲与涂拭,昼间常卧我寝榻,看着天气寒暖,亲自为他加减衣衿,节其饮食。”(瞿鸿禨《圣德记略》)
他们的母子情分终结在戊戌bianfa时,光绪下令捕杀慈禧于颐和园。
就像现在流传很广那句话:父母等一句道谢,孩子等一句道歉。
02 珍妃到底长什么样?
珍妃当年有不少照片,但在死后都被销毁了,目前流传最广的是1960年故宫博物院展出的“贞贵妃肖像”,这张意外发现的底片经当时两位担任故宫顾问的前清太监指认。
但是由于没有其他例证,照片一直被质疑不断。比如珍妃在照片中所梳的“满天星”刘海在当时满族贵族妇女中很少见,直到1900年以后才流行起来,所以很多人认为这张流传甚广的照片是伪照。
但是最近发现意外发现的国外旧明信片中,有一张标有“中国皇后(Empress of China)”的照片。哈尔滨师范大学的隋丽娟老师认为,这张照片上的女子和故宫博物院1960年公布的那张照片,是同一人,这就间接佐证了珍妃的真实相貌。
相比较来说,我觉得第一张的珍妃更好看。十几岁的小姑娘,带一点婴儿肥,也有过最好的年华和心爱的人。
不理解嫔妃制度的外国人误用的“皇后”一词,却真实地道出了她在光绪帝心目中的地位。
03 珍妃之死
就像之前写过的秋瑾,对于珍妃的形象和死因,一直有两种极端的说法在争论。
一种是来源于曾经的宣耘传需要,民国来珍妃被认为是戊戌bianfa的牺牲者,书籍和影视剧都一直在渲染她的大耘义、勇敢和牺牲。
而随着时代变化,如今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戊戌bianfa的一些幼稚和不切实际,以及慈禧在政耘治上的贡献,对珍妃有了一些相反的看法。
比如有人认为珍妃其实是因为卖耘官在戊戌bianfa前就被打入冷宫,并不是因为参与了变法,死前也并非大家所熟知的那样大耘义凛然,她其实只是一个比较作且受宠的妃子而已。
结合我自己看到的材料,我还是倾向于珍妃的正面形象,只是没有那么夸张。
首先珍妃肯定参与了戊戌bianfa,在她的侄耘子写的《回忆我的姑母——瑾妃、珍妃》一文中明确回忆了戊戌bianfa时家里主要靠珍妃和皇帝进行联络,而从已有的清史档耘案中也能清楚看到珍妃的哥耘哥志锐在戊戌bianfa时的频繁活动。
而在变法的政耘治参与中,肯定少不了对亲信之人的提拔选用,所以这很可能就是“卖耘官”一说的由来。
第二,珍妃死前应该和慈禧有过冲耘突和争执。主要是依据1⑨87年《宫女谈往录》中慈禧的贴身宫女何荣儿转述的太监崔玉贵的描述,和1930年故宫博物院出版的《故宫周耘刊·珍妃专号》中对太监唐德卿的采访。
虽然两者有一些细节出入,但是总体描述可以对得上,且两份记录相隔久远、叙述者并不相互认识,不存在互为伪证的可能。
小说中我就是转述了《宫女谈往录》中对珍妃之死的描写。
而光绪也该为珍妃的死负责,他自以为是天子可以掌握一切,给予她不加掩饰的宠爱,却又无法进行足够的保护。
我觉得在电视剧《苍穹之昴》中对于珍妃的演绎可能最贴近真实。
这是个初入宫时活泼灿烂的小姑娘,她聪明、开朗、爱穿男装,不在乎礼法与规矩,给了一直生活在阴霾中的光绪帝少有的阳光。但皇帝的宠爱、她的幼稚与天真也给了自己和姐姐很多磨难。
在戊戌bianfa中,她可能并没有后人所想像的那样大义凛然,她只是全力支持自己的爱人与家庭,而最终落败。
但她也是勇敢而坚定的,在死前一直坚守自己的立场,将慈禧反驳的哑口无言。
死亡是残酷的,但也给了她光辉。
04 瑾妃
历史上关于瑾妃的记载少之又少,她就像沉默的剪影,模糊了面目与姓名。而看了她的侄子写的回忆文章,最终让我决定为她写点什么。
她沉默隐忍的五十年,同妹妹的悲壮死亡一样令人感慨。
《永和宫夜凉》中除了小宫女和侍寝的情节是虚构的外,其他都有据可依。
真实的历史比小说的虚构远远精彩和感叹。
比如选秀被选中后,亲人并不是兴高采烈,相反地,母亲一边流泪一边扇女儿耳光。
比如珍妃和瑾妃入宫后,哪怕是在私下里家中也没有人再敢喊她们的闺名,于是她们的侄子也不知道姑姑叫什么。
比如生在八月十五中秋节的瑾妃,却一生难和家人团圆。为了和母亲多相见,在宫外为家里买了房子,母女用望远镜日日相望。
而在《宫女谈往录》中讲到,光绪很厌恶瑾妃,认为瑾妃向着太后和皇后,在珍妃多次受罚中都在顺着太后的心意帮腔。但在得知妹妹去世后,她冒着被杖责的风险,一个人在井边烧香祭奠,这件事家人也是多年后才知道。
我无法想象她的那些年是如何度过的。于是故事里我假借她的口吻这样说:“她没什么怨言,她也恨自己,只是她得活下去,她的阿玛太太还有兄弟得活下去。”
左一为瑾妃,右一为隆裕皇后
05 隆裕皇后
光绪的后宫虽然只有一后二妃,但是这个后宫真是几乎浓缩了宫斗的精华元素。
两个妃子,一个是真爱、受宠、活泼却英年早逝,一个是不受宠、默默无闻却得以善终,以及一个几乎必备的、太后安排、家世显赫却和皇帝不合,最终反目成仇的皇后。
隆裕皇后是慈禧的侄女,光绪的表姐。在当年的选秀中经慈禧的强制要求,光绪才将她选为皇后。
而她本人和慈禧的关系也并不很好,《宫女谈往录》中讲到,她和慈禧是姑侄,但生疏到一月才见一次,慈禧也并不是非常喜欢这个长相一般、不太聪明的侄女。
对于隆裕皇后的性格有两种不同记载,一种多见于德龄和外国公使夫人的回忆录,她们讲到隆裕优雅、沉默、温柔;而在《宫女谈往录》和珍妃瑾妃后人的回忆中,隆裕很像她的母亲,狭隘、嫉妒、能闹腾,经常污蔑和惩罚珍妃,与光绪不合,甚至在光绪临死前仍去监视和激怒他。
我觉得这两种近乎相反的记载是完全可以同时存在于一个人身上的,尤其这个人是当时的皇后。
而相比于前者类似瑾妃的沉默隐忍,我甚至更希望隆裕展现更多的是后者。因为那样,她才有鲜活而生动的灵魂,而不是被深宫吞没了感情与喜怒的木偶。
以前一直不太爱看晚清史,觉得那是屈辱而难受的,但是渐渐深入以后却发觉那段历史更是值得我们铭记和挖掘的。
故纸堆中有着幽微复杂却至今相通的人性,而千疮百孔的历史里有这个民族艰难跋涉的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