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 07 （王母X阴蚀王/中篇/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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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新坑：禁庭春昼（太后摄政王AU）
第四章 落泪
看着大女儿和扫把星匆匆下凡而去的背影，她愣怔许久，回神才发现面上早已冰凉一片。
她竟落泪了[1]。
扫把星向她献计让小女儿认识人间险恶，从而回心转意重返天庭，却不想弄巧成拙——仙骨已剔的紫儿被村民误认妖女，险些被烧死。
前所未有的焦急心痛中，她派了大女儿和扫把星一起下凡。
她似乎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起伏澎湃的情绪了。过去的百万年，她仿若成了一口深井，不可见底的石壁围着，再大的激荡与回响都可以被吞没。
但这样的情绪她并不是从未有过。
——仿佛是在汹涌波涛的西海中[2]，又好像是在黑云倾覆的不周山。
巨浪如浩大的军队，以催枯拉朽之势咆哮而来，她使劲全力要将身旁那人推出去，却被他反身相送。她看着他被风浪吞没，哭喊出声，仿佛天地齐喑，却什么也抓不住。
她模糊地想着，除了女儿，她也曾为旁人那样焦急心痛。一个她会为他奋不顾身，也会性命相托的人。
而那人并不是师兄。
**
扫把星的进展出乎意料的顺利，很快又有两块灵石松动了——她的大女儿和五女儿下凡了。
他突然好奇，不知道她的这两位女儿是否会在这熙攘红尘中动了凡心，而那时她又当如何。
骨肉分离的蚀心之痛大约并不好受，他有些畅快的报复感。这千万年的锥心刺骨，她同师兄也该略尝一二。
两块灵石的解禁，虽未使他变换样貌，却已可以迈出禁地深渊。
洞外是另一个世界，一个五百万年不曾触碰的世界。朝阳升空，日光破云倾泻而下，带了清凉水气的微风扑面而来，绿树阴浓下掩映着繁花锦簇与楼台倒影。他竟有些微迟疑。
五百万年的日月星移，人间几度变换，天庭却似乎并未有大的改观。
依记忆所循，他找到南天门，两个成仙不过千年的守卫正在交谈公主下凡之事，他们是千里眼和顺风耳。
他自称刚得道的天厨小仙，不过几句话便哄得那两人喜笑颜开，放下戒心。
他便开始循循善诱，套出最想得知的东西：“两位大仙，玉帝在什么地方？我在人间总听说玉帝的名字。”尽管极力克制，说出“玉帝”两字时，他仍不可避免的带上了一点咬牙切齿。
谁知那两人却开始含糊其辞：“玉帝啊，自然有玉帝的事。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他呀你是找不到的。”
“难道玉帝不在天庭？”这却出乎他的意料。
千里眼不屑地抬头望他：“你打听玉帝作甚？你一个天厨小仙是永远没资格见到玉帝的。这小玩意儿。”说罢，和顺风耳一同大笑起来。
“小玩意儿……”他轻声重复着，竟也轻笑了起来[3]。
是呀，谁能想到，眼前这个小玩意儿是当年助玉帝平西海、定幽冥的师弟，是后来杀得三界闻之战栗的阴蚀王。
当年，当年。千万年的时光长流如江河入海，无人会记得曾经的失败者。
**
天地渐分，混沌初定，随着灾祸震乱的减少，三界也因生灵繁衍而逐渐朝气盎然，但争斗战乱也随之而来。
他们三人虽是唯一直接诞自洪荒的天生神灵，无需修炼便有神识灵力，但却并不是三界众生都心甘他们的统领——与他们同生洪荒、逐渐拥有智识的异兽魔怪，以及后续修炼功成的神灵，都想把这三界收入自己掌中。
他们同师兄一起便也开始征战四方、平定三界的路途。
三界之中，天界虽为首，却不过茫茫浮云之海；幽冥烈火焚烧，妖鬼聚集；唯独人间万物繁衍，生生不息。
而自她与师兄云雨相交后，那些同他们一般身形样貌的生灵便在人间大地上生息繁衍，虽寿数有限，却无需修炼便拥有智识，并以他们为父神母神而图腾崇拜，天然便从属于他们，任听调遣。
不得不说，师兄确实远见非凡。
可师兄几乎从不亲讨征伐，每每交战，只指点布围，到关键处才现身压阵，施点睛一笔。他和师姐也常被师兄教导：“无需事必躬亲，虚耗灵力。”
但她见不得战火过后的生灵涂炭、满目疮痍，从来都是亲临下界，抚慰疗愈，重整天地。他虽也觉得她不必为那些战败者伤神费心，自来都是成者神仙败者妖，但也明白她的宽仁恻隐。
而这平定三界的征讨中，大半却是他率军亲战竭力，流血千里。她和师兄都曾劝阻，她担心他的安危，师兄劝他不必徒增风险。他都是一笑便过。什么徒增风险，虚耗灵力，不过是师兄的胆怯说辞而已。
在外界看来，他们三人倒是相得益彰，互为扶持，一人领率，一人征讨，一人疗愈。
很快，三界多数神灵众生便对他们叩首顶礼，只余西海与幽冥的未臣服者。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每看着师兄于昆仑山上一呼百应、俯瞰众生，他在旁冷眼，心中的讽刺讥笑有多深。若没有他和师姐，这三界，师兄一人能拿下多少？
一介懦夫，却被众神百仙顶礼膜拜。而那个位置，最合适的本当是他。
但现在时机未到，三界未平，此时反叛授人把柄，更添生灵涂炭，只会于他不利。他在军中威望已深，到三界初定时，以功劳论，以强者论，兵不血刃三界易主，师姐想来也会站在他这一边。
当年平定三界最为艰难险恶的两战，便是最后于西海和幽冥。
地之所载，覆于六合，围以四海。凡间大地四面被汪洋海域所围，海外又有仙州，尽头海天相接，与天界连通。
彼时四海中已有三处归顺，唯余西海却是久攻不下。
“刑天与帝至此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4]”
那场久远的战争甚至都被人间后世所流传记载。
刑天原是凡间的部族首领，天生巨人，也是成仙之才，若是潜心修习，为神成仙不在话下。但刑天想要的远不止于此，他一心要争的是三界统领之位，为此搅起几多祸乱。
师兄派了金乌十神，意图以十日之热将刑天炙烤杀之。谁知却误杀了他的妻子。
“女丑之尸，生而十日炙杀之。暴于山阿，挥袖自翳。[5]”
刑天的妻子叫女丑，原是人间的祭祀，有通神之能。她为保护丈夫和部众，于西海以北挡十日之烈，自曝而死。
哪怕师姐当即下界还是没救回女丑，她身死魂灭，再无轮回之可能。
刑天彻底堕入魔道。
他于西海聚集了大批部众从属，有同他们一起诞自洪荒而渐有神识的妖鬼异兽，还有一样不服他们三人统领的其他神灵与人类。
这一战他们是有些理亏的。虽然刑天为祸三界，十大金乌也被惩处，但他们确是误杀了无辜。
师兄原定人神共战，他们从昆仑山畔下界，众神与人间部落联手共灭刑天。
他同师姐却并不想大军对阵，挥戈相向。
她仍对女丑之死愧怀不已：“误杀无辜，此战本就理亏失了先机，略作惩戒便可。等他来日作乱，再行剿灭不迟。大军出战，生灵涂炭，只怕要失人心。”
他却是觉得师兄小题大作，对此嗤之以鼻：“刑天不过凡间一叛首耳，虽入魔，身边也不过乌合之众。若是大军挥戈，还不够和十大金乌那帮蠢货费去的口舌，只怕更易出错。”
当日师兄派十大金乌围剿刑天时，他正于大荒之北收服相繇[6]，谁知回来便得知十大金乌误杀了女丑。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他并不像师姐那样对误杀无辜愧疚自责，只是觉得这般失误实在让人颜面尽失。还不若当日等他回来亲自前去，刑天早已剿灭，哪还用生这许多事。
师兄犹豫许久，叹了口气，终还是同意了他和师姐：“你们确实言之有理。只是刑天为祸三界已久，必是要此次一击铲除。女丑之事无可挽回，只能以后慎之又慎。这样吧，你同师妹两人带精锐前去，我带众仙和人界首领压后。你们若不力，大军随即便上。”
顿了顿，师兄又对他循循劝导：“师弟，我知你向来功力高强，所战披靡，只是不要锋芒太盛。有些征战功劳虽然一人便可为，但也要分旁人一些。统定三界，吾辈三人之力远不及，也需得借他人之力，人心便是最紧要的。”
他极力克制才压下去自己的冷笑，作恭敬状领受。师兄自己殿后，叫他和师姐迎敌，竟还有这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飞往西海的途中，她依旧习惯性在他前方半步侧身而行。
十数万年已过，他征战无数，早已不像小时那样需要她护在身后，又或是像在不周山那样无法控制自己的灵力而杀戮无尽。
他突然意识到，这连年的征讨平定，他们其实也许久没有好好在一起了，以至于她仍保持着他小时的习惯而不自知。
他没有像以前那样随她而去，而是飞身半步上前将她拽回到和自己平齐的位置：“师姐，你无需再如小时那般护着我了。”
她颊上便有飞红显现，有些不好意思：“我习惯了，未曾想许多。”
他拉着她的手，能感受到她隐隐的不自在，却只当不知：“这次对阵，你不必上前，帮我织境结界即可。”
这十数万年的修习，他的功力已在她之上，或可于师兄平齐。且她不喜杀伐，多醉心修习疗愈之力，于对战之术上并没有他和师兄那般精深钻研，这是三人既知的事实，他便不欲她冒险上前。
她却抽手出来，狠狠敲了他的额头：“既一同前往，哪有叫你一人对战的道理。你现在虽功力在我之上，只我不喜杀戮，不曾研习许多。但修行这十数万年，也不会托你后腿，总可以帮到几分的。”而说着，她垂了眼，声音减低，“再者，我不曾救回女丑，这件事总是愧他的。虽则确如师兄所说要一击铲除，但最后还是由我留他一魄可入轮回罢。”
“当然，师姐。”他望进她的双眸，明白她的恻隐，温柔应着。
——第四章 落泪 完——
——TBC——
[1] 原剧第9集开头内容。扫把星将紫儿的窘境告之王母，并鼓动王母派大姐下凡救助七妹，重看才发现王母此刻掉泪了，潘老师演技绝了。
[2] 照应后半部分师姐和师弟的西海之战，本来想本章写完一起发的，然而写着写着字数又超了……只能下章再写了，这里记一笔，希望这个伏笔呼应没有被忽略。从前一章开始有师姐的视角，大体想表现的就是五百万年后师姐喝了忘情水，对过去的事情许多只剩模糊记忆，再接着从师弟的视角把五百万年前的事情补充完整。
[3] 原剧9集29:50内容，编剧很厉害，小阴蚀王的打探台词和那句“小玩意儿”非常有戏。
[4] [5]刑天和女丑的原文都取自《山海经·海外西经》，这俩其实并不是夫妻，背景故事被我瞎扯联系到一起的，希望没有太出戏，上古神话太宏大了，好难写T T。情节需要，大概希望通过刑天这个人物，进一步奠定师弟与师兄的分歧和黑化心路；后面继续通过女丑的故事，让师姐更加动摇。
[6] “相繇”出自《山海经·海外北经》:"蛇身九头，食人无数，所到之处，尽成泽国。"
